她心中有梦想,骨头里有江河,胸中澎湃着中华的声音;她义无反顾的决绝,是她在困境中盛开的人生故事。
她,就是全国政协原常委、中国科学院院士郑守仪。
1931年5月20日,郑守仪出生于菲律宾首都马尼拉市的一个爱国华侨家庭。20岁那年,郑守仪从马尼拉商科学校毕业,由于成绩优异留校任教。然而,只上了一节课,她就被辞退了——因为她向学生作自我介绍时,如实地说了“我是纯中国人”。下课后,校长把她叫去:“很抱歉,菲律宾有规定,外国人不能在公立学校任职。”
这无异于一枚尖利的钢针,在她毫无防范时,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自此,成为她挥之不去的梦魇、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海外孤儿”的标签、“寄人篱下”的屈辱,使她与祖国母亲的心贴得更近了。她暗下决心:“迟早要回去,报效我的祖国!”
不久,郑守仪考入东方大学进修,她发奋学习,1954年连获两个学士学位。由于成绩优异,她免试进入国立菲律宾大学研究生院,专修生物学。
报效祖国的机会终于来了。1955年,郑守仪通过在华侨中学读书的弟弟,结识了该校一位回到祖国不久的教师。在来往的书信中,她得知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突飞猛进,急需人才,欢迎海外学子归来。于是,郑守仪毅然放弃硕士学位,瞒着家人,在这位老师的倾力帮助下,1956年春天办妥了出境签证,6月30日登上中转香港回祖国的飞机。
回国后,郑守仪被中国科学院安排到坐落在青岛的中科院海洋生物研究室(现为中科院海洋研究所),从事有孔虫研究。青岛的工作、生活刚稳定,她即寄信向父母报平安。不久,收到了回信:“……你投奔祖国是万分对的。希望你专心从事研究工作,以贡献祖国,将来一有成就,我们更是快慰的。”
没有责备,只有理解、勉励和期许,郑守仪倍感温暖和鼓舞,她一心扑在研究工作上,每天早出晚归,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公休日和节假日,仍感到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每一只漂亮的蝴蝶,都是自己冲破束缚它的茧之后,才蜕变而成的。
多年来,郑守仪执着、踏实,顶着严寒,冒着酷暑,风里来,雨里去,穿行在祖国广阔的海疆,完成了中国海域1500多种现代有孔虫的分类描记,系统总结了中国海有孔虫区系和生态特征,发表论文20余篇,出版专著2部,达320余万字,并多次获得各级自然科学奖。
人生的意义在于跋涉,她的生命始终生动着。
广东省中山市三乡镇,一直是她这位归国华侨魂牵梦绕的思念。在一次堂兄回国时,他们终于结伴回到了梦中依恋和牵挂的祖籍,见到了血浓于水的乡亲,感受到了浓浓的乡情。她在家乡举行的科普报告会,加深了她与乡亲们的了解和沟通。
作为归国华侨、高级知识分子的代表,上个世纪80年代初,郑守仪先后被推选为青岛市副市长、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后来,为集中精力进行科学研究,她先后请辞了这两个职务。1983年后,她被推选为中国致公党中央副主席、山东省政协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2001年郑守仪当选为中科院院士后,人们常说,“这是她爱国之心绽开的似锦繁花,报国之志结出的累累硕果”。
成功是没有什么捷径的,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么它唯一的捷径就是坚持。
作为中科院海洋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半个多世纪以来,郑守仪一心扑在工作上,每天忙得脚不点地,放弃了节假日休息,甚至连个人的恋爱问题都顾不上,直到36岁时,她才与助手傅钊先先生结婚。婚后,工作室就成了他们的家。每年除夕这天下午4点左右,夫妻两人才锁上整个办公大楼的大门,提着包,放松地走在几乎没有行人的大街上,回家过年;正月初一上午在家招待前来拜年的亲友,下午两人又满怀豪情地回到工作室,迎来崭新的一年。工作着,是他们最大的快乐;朴素的人文情怀,是他们最高的哲学。
创新,使她的研究工作始终处于世界领先水平。有孔虫是海洋单细胞动物,个体平均只有1毫米大小,研究难度大。上世纪末开始,郑守仪独辟蹊径,亲自雕琢,尝试着将有孔虫制作成放大数十倍乃至上百倍的模型,迄今完成了250多种,每个足有鹅蛋或拳头般大小。有孔虫的直观性赫然在目,从而开拓了这一领域研究的新思维、新视野。
郑守仪独具慧眼的发现,独辟蹊径的探索,时常呈现出一些与众不同的真知灼见,给人以光彩耀目、脑洞大开之感。
2000年年底,国际著名科学家、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海洋地学部主任哈克博士来青参观了郑守仪有孔虫实验室,看到郑守仪制作的上百个有孔虫模型时,哈克喜出望外,颇为震撼:“莫非看到了亨利·摩尔雕塑的缩影?”他走近有孔虫模型展架一一仔细地端详着,最后心悦诚服地说:“太好了,这是对世界有孔虫研究和应用的真正贡献!”
2003年,郑守仪荣获库什曼有孔虫研究突出成就奖。
青岛市委市政府资助的100万元专项科研经费,使郑守仪的科研工作如鱼得水。她用这笔经费监制了40多个按照原模放大而成的大型石雕,用以普及科学知识,供人们鉴赏游览。
闻讯赶来的中山市和三乡镇领导,恳切希望这些独具特色的大型石雕能成为家乡的自然景观。在郑守仪主导策划下,中科院海洋研究所与三乡镇政府很快达成协议,共建有孔虫雕塑园。
2009年12月5日,拥有116座大型石雕的有孔虫雕塑园及博物馆在中山市三乡镇隆重开园。116座雕塑由大理石、花岗石和砂岩雕刻而成,是郑守仪院士从古生代到现代不同种类的有孔虫中精选出来的。巨大的雕塑群形态各异,线条流畅,浑然天成,美轮美奂,体现着与大自然的和谐统一。
这其中,8座郑守仪最喜爱的大型石雕,隐藏着惊世骇俗的秘密。
原来,在筹建有孔虫雕塑园期间,郑守仪在三乡镇附近的建筑工地上,从钻探的岩心里采集的一些砂样中,意外地发现了8种一万年前后第四纪的有孔虫化石标本。根据这些化石记录,郑守仪揭开了三乡镇不为人知的前世今生:大约一万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大海!
有孔虫虽小,但科学价值犹大。它是优越的“环境指标生物”,其遗骸即使成为化石,其身上依旧背负着当年所处海洋环境的信息,成为地层对比、岩相识别、恢复古环境的生物指标,对石油等沉积矿藏勘探开发具有重要意义,难怪科学家称有孔虫为“大海里的小巨人”。科学家断定珠穆朗玛峰曾经是一片汪洋,其重要依据就是曾在这里发现了有孔虫化石。
这一重要发现使郑守仪彻夜难眠,她要尽快让家乡约一万年前的“小巨人”浮出水面,与乡亲们见面,于是当即决定增加8种有孔虫的大型石雕。为引起参观者注意,这8种大型石雕被安置在有孔虫雕塑园入口处。就像一个巨大的感叹号,点在三乡镇人们的心上。
有孔虫雕塑园及博物馆落成那天,哈克博士不远万里,从大洋彼岸赶来。他握着郑守仪院士的手说:“祝贺你,你为你的祖国赢得了一个新的世界第一。”美国《科学》杂志、法国《研究》杂志等均对此进行了报道。
“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2012年,美国著名杂志《史密森》载,中国有孔虫雕塑园获评本年度世界十大旅游热点,列第二位。近些年来,到三乡镇旅游的中外游客每年超过1000万人次,其中不乏金发碧眼的欧美游客。郑守仪院士走出深闺的科研成果,让每天络绎不绝的中外游客兴奋不已。
2016年,是孙中山先生诞辰150周年。孙中山先生曾就读的美国檀香山市普纳荷学校,组织华人华裔学生前来中山市参观孙中山先生故居和坐落在三乡镇的有孔虫雕塑园,并有幸聆听了郑守仪院士别开生面的有孔虫科普报告。
2018年12月,在郑守仪院士主导策划下,中科院海洋研究所与黄岛区政府联手,在青岛西海岸修建了拥有204座有孔虫大型石雕、目前世界规模最大的有孔虫雕塑园,形成了我国南北遥相呼应的有孔虫景观。其独特的魅力,成为中外人士向往的旅游胜地。
如今,耄耋之年的郑守仪仍在进行着有孔虫的研究。她满怀豪情地说:“人生是不断超越自我的旅程,千年潮未落,风起再扬帆”。